马方 | 谁在为 “小洛熙” 之后倒下的信任买单？
小洛熙事件在周六形成爆炸性舆情，其中的核心质疑直指要害：涉事医院为什么要给一个健康的 5 个月婴儿做心脏手术？小洛熙的第三方法医报告已经公布，明确指出孩子没有病，这场心脏手术根本就没必要做！
孩子父母明明签字同意了手术，可事后的痛苦呼喊令人心碎。很多网友愤然发声：给那个可怜的婴儿动手术是犯罪，是谋杀，是故意杀人。宁波大学附属妇女儿童医院周六晚间就尸检报告发布情况说明，却很快又将其删除，这一举动在公众看来，无疑就是心虚的证明。随后更激烈的联想迅速发酵，有人曝出主刀医生陈某曾发生过 5 起医疗事故，“阴谋论” 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。
法医刘良团队实在太了不起了，很难想象他们是顶了多大的压力、拒绝了多少好处，才拿出这份掷地有声的报告！这样的第三方公正调查非常少有，毕竟类似事件，往往最后都是不了了之。更让人脊背发凉的是，小洛熙家庭条件并不差，妈妈保胎就花了 740 多万，出门坐的是迈巴赫，这样有实力的家庭保护孩子都如此艰难，我们这些普通人又该怎么办？
中国的医患关系，早已是一张满是裂痕、经不起任何风吹草动的薄纸。
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，无论是身着白衣的医生，还是满怀焦虑的患者，都在一种 “防御性心理” 中如履薄冰。而近日发生的 “小洛熙” 事件，就像在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危墙上，又狠狠抽掉了一块基石。这不仅仅是一个幼小生命的陨落，更是对社会本就稀缺的 “医疗信任” 进行的一次毁灭性收割。
一、 悲剧之后：当 “救死扶伤” 变成了 “自保博弈”
小洛熙事件之所以令人战栗，不在于医疗技术的局限，而在于整个救治过程中流露出的某种冷漠与程序化的脱节。当家属的绝望撞上冰冷的规则，当生命在等待与推诿中流逝，公众眼中的医院不再是救死扶伤的避风港，而变成了一座精密却无情的官僚迷宫。
我们不负责判定法律上的对错，我们要谈的是这场悲剧背后的代价。事件之后，最直接的后果就是 “防御性医疗” 的全面升级。医生们为了规避风险，会变得更加 “守规矩”：能不接的重症坚决不接，能不做的手术尽量不做，每一个细枝末节都要家属签字确认，每一项流程都要耗尽时间走完程序。当医生不再敢凭专业直觉抢救生命，而是先考虑如何规避投诉、保全自己时，医疗的效率和温情，终将彻底死于 “程序正义” 的自我保护之下。
而宁波市卫健委 12 月 14 日的通报，在汹涌的舆情面前显得苍白无力。当医疗失责突破专业伦理的底线，当内部追责沦为形式主义的遮羞布，公众对医疗系统的信任便会随之土崩瓦解。
二、 脆弱的信任：从 “以命相托” 到 “步步设防”
曾经，医患关系是 “以命相托” 的终极信任。而现在，由于类似事件的反复切割，这种信任已经演变为 “步步设防” 的猜忌与对峙。
患者进门，手机里录着音，眼里带着审视，生怕一不小心就踩进 “医疗陷阱”；医生坐诊，心里筑着墙，手里的处方先考虑法务风险，不敢有丝毫的灵活变通。小洛熙事件加剧了这种恶性循环：患者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被耽误的偶然，于是更倾向于用激进的方式争取权益；医生害怕自己成为下一个舆论的祭品，于是更倾向于冷冰冰的公事公办。
在这种互不信任的闭环里，没有赢家。患者失去了最佳的救治时机，而医生失去了职业的尊严与快乐。
本来不应这样的，医患之间本该是彼此信任的关系。我曾去过泰国、马来西亚、美国的医院，在泰国的医院打过黄热疫苗，全程的体验都很好；我的学生也去过新加坡、日本、美国的医院，他们说那边看感冒、发烧这类小病，一般 3 天就能好转，开的药是 5 天的量，不会整盒整盒地浪费，他们甚至建议，真该去体验一次，感受一下什么是做人的尊严。我自己也有过亲身经历：一次过敏发作，难受得半死，去医院就诊后全程免费，因为是传染病范畴，医院的处理及时又贴心。
三、 最后受伤的，是每一个 “我们”
非常悲观地说：如果医疗机构不能在每一次悲剧后进行深骨入髓的制度反思，而只是忙于公关撤稿或苍白的自我辩护，那么最终崩塌的，将是整个医疗生态。
医生其实也是受害者。那群真正想救人、有情怀的医生，会被这种污名化的社会环境消磨掉最后一丝热血。他们会本能地选择自保，逃避一切可能的责任，甚至会心寒地离开这个行业。
更可怕的是：当一个社会最聪明的孩子不再愿意学医，当最有经验的医生选择提前退休或转向医美、保健等风险更低的领域，那么未来，那些真正命悬一线的重症患者，还能托付给谁？小洛熙的离去，是一个家庭的剧痛；而信任的离去，是整个社会的文明内伤。
别让 “冷漠” 成为唯一的通行证
我们必须承认，医患关系的脆弱，背后是医疗资源错配、制度保障缺失以及法治滞后的结果，还包括医院的绩效考核导向催生的过度医疗，特别是在当前经济下行的情况下，这种逐利性被无限放大 —— 竟然连 5 个月大的婴儿也不放过。为了挣钱，不要良心，人性何在，天理不容！
但小洛熙事件撕开了最丑陋的一角：如果对生命的敬畏被冰冷的行政逻辑、只看绩效的考核指标所取代，医疗将沦为一种杀人不见血的精密机器。
如果社会不能给家属一个透明的真相，不能给医生一个安全的执业环境，那么在下一场危机到来时，等待我们的将是更彻底的沉默，以及更昂贵的生命代价。
谁在买单？是每一个正在或将要走进医院的、无助的普通人，包括医生、患者，我们每一个人。
